深谷中，两人身影倏闪倏现，每一次身影倏忽出现，都是在十几丈，或几十丈外。
萧琰行在这深谷中，有种岁月倏忽过了十几年的感觉，其实才离开三年，或许因为经历了生死患难和复杂纠葛的感情，让岁月沉厚觉得悠久了之故。
萧迟带她去了自己住的地方，深涧边一座竹楼，竹屋闲息室内铺着柔软的织毯，置着叠席，萧迟坐下后问她，“墨徐先生给你讲过远古了吧？”
“是，东宫时阁主简要提过。”
“看过《远古原史》了？”
“没有。”萧琰老实答道，“原本是想借阅皇族的，后来想这事也不急，回家再看更好。——大长老说，您是我的讲武夫子，读史的事由您安排。”
萧迟道：“这是我的意思。”
萧琰有些惊讶，读这部史有这么郑重吗？或者是因为解读更重要？
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没有向李毓祯借阅皇族收藏的原史是做对了，虽然不是错误，但夫子应该会失望。
萧迟起身，大袖飘飘走到长窗边，一双沉淀了岁月沧桑的目光仿佛穿透时空，看向遥远的以前，“知道为什么叫‘原史’？”
萧琰静静听夫子说。
“原，源也，是起源，也是本来、最初。它是人族起源的真面目，也是世界本来的面目。要想知道修行的源头，天启的根源，就要读原史，读懂原史。”
“读懂原史”，重要的是懂。
萧琰心道，所以这个史不只是读，还要有人讲，才能读懂知道文字后面的东西，以及写下这些文字的人的想法，目的、意义。
一只楠木书箱忽然出现在萧琰眼前的半空中，就好像从另一个空间中突然移到这里，萧琰立即伸手接住。
“这是原史刻印本的抄本。”萧迟说道，“隔壁是你的房间，回去读完，再来说话。”
“是。”萧琰恭敬行礼退出。
回到她住的屋子，萧琰打开书箱，《远古原史》竟有二十一卷，难怪要用一只箱子装。
萧琰拿起第一卷。
第一卷开篇就是高宗皇帝写的《序言》，言明书中史料是根据近古巫族传承的远古和上古神识史简编写，这是人族起源和世界的真相史，已经深掩在历史中，人间不知，唯道统之地传承。人族为世界之统治者，族群的起始和世界的真实都必须清楚，否则不知其始，何知其往？现在刻印成史，发行给帝国诸甲姓，就是要让最有智慧和心性的人族后代继承道统薪火，让子弟们明了，“人族从哪里来”；才能思考，“人族到哪里去”，这样的终极问题……
萧琰读完这则《序言》，脑中思绪翩跹，一时想了很多，想到历史上的人和事，有中原王朝的，也有中原以外的，却有一些疑惑让她不能确定，敛眸沉静了一会，才翻过这页《序言》，正式读史。
天光渐移，到日影西沉，再繁星漫天，从上午巳时到晚上戌时，她用了五个时辰才将二十一卷《远古原史》读完，以神识阅读的速度，这是相当慢了。
不是她读得慢，而是有太多需要思考的地方，让她停顿。
她第一遍就以神识浏览快速看完了二十一卷，知道了远古史的囫囵。然后第二遍从头细看，一边看，一边思考，常常是读一会，又停一会，中间抽了一个时辰练刀，实际上是读史四个时辰，这也足够长了，表明了这部史的内涵之深。
次日上午，她去见夫子，首先问出一个问题。
“天路是被人族自己封了？”
这个问题直指核心。
萧迟赞赏看她一眼。
“知道什么是女娲补天？”
萧琰嘴角微抽，一下明白了。
道门这神话编的真是……有才。
女娲补天，不是天破了一个洞补上，而是人族封死了通往外界的天路。
这就叫虚虚实实，假中有真。有智识的人知道这是神话，是假的当不得真；普通百姓中没受过多少教育的，反而会信个七八分，觉得女娲娘娘造人、女娲补天，这些都是从真相中传说来的，不然古代怎么会有这样的神话呢？有智识的人们反而被自己的认知蒙住了眼睛。
萧琰觉得道门编的神话不只内涵有意思，这种以虚道实、以反道正的表现手法也很有意思，蕴含了一种哲学智慧在里面。知识让人明智，但知识也会局限人心，让人们只相信知识所指的真实，而知识之外的，就是虚假。没有了打破认知的想象力，也就失去了探索世界真相的直道，反而要走非常远的弯路，才可能回到正确的道路上。
萧琰以前就在想，既然有天启，那就必然有封天——世界不可能是封闭的，除非有特殊的原因，造成了它的封闭。
《远古原史》中也包括上古史和近古史，因为淹没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，成为了不为人知的上游河底，相对于今古人们来说，都是遥远的掩埋世界，但无论是远古、上古、还是近古的史料记载，都没有提到“封天”这一事——然而通读全史后，自然会产生疑问。
——神族从哪里来？
——被驱逐后去了哪里？
——为什么没有打回来？
按《原史》记载的时间，神族战败被驱逐出这个世界后，又有巫族与妖族之战，巫族胜利，开始了人族对世界的统治，这就是上古纪元，持续了文明巅峰五十万年，然后是巫族的内战，直到洪荒，开启近古，又是几十万年过去，这么长的时间里，神族一直没有打回来？这不合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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